彼时,宋哲宗业已亲政,用章惇为宰相,新官当政,于是又有一批不同政见的大臣遭贬谪。苏东坡也在其列,被贬往南蛮之地的惠州。这时他已经年近花甲了。眼看运势转下,难得再有起复之望,身边众多的侍儿姬妾都陆续散去,这是人心凉薄,亦是无可厚非。只有朝云始终如一,追随东坡长途跋涉,翻山越岭到了惠州。
对此,重情的苏轼一直铭铭与心,却不宣诸言辞,因为夫妻就是这样寻常的日子,寻常的两人,也不需要满口言谢。也是人说的,人世是这样的浮花浪蕊都尽,唯是性命相知。直到有一天他读到白居易的诗,才不无自豪地泄露心机——
不似杨枝别乐天,恰如通德伴伶元;
阿奴络秀不同老,无女维摩总解禅。
经卷药炉新活计,舞衫歌板旧姻缘;
丹成逐我三山去;不作巫山云雨仙。
此诗有自序云:“予家有数妾,四五年间相继辞去,独朝云随予南迁。因读乐天诗,戏作此赠之。”夫妻谈笑戏谑间,子瞻的满足和感激宛然可见。
这个十二岁进门的丫头几十年来侍奉在他左右。在他最得意时,在他最倒霉时,都誓同生死。面对比自己大许多的丈夫,朝云的生死相从不是源于刻骨铭心的敬和爱又是什么?她固然聪颖不凡,才能当得上他的解语花,他的“如夫人”,他又何尝不是横绝百年的男子,天资卓绝的才人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