正芳听她如此说,自也不便追问,又谈了些闲话,自告辞回寄宿舍去。可是心里就想着:照这样子看来,双方的程度都浅得很啦,也许是我神经过敏,我哥哥根本就没存什么用意。如此想着,也就放到一边。
不料到了次日一早,哥哥又来了。来了之后,依然邀到对过小咖啡馆里去。毛正义首先一句,就问的是:“昨天已经去看了你那同学的吗?”
正芳说是去了,索性不等哥哥来问,就把见宝珠的事笑着详细说了一遍。毛正义也笑道:“我说这位女士为人很好不是?她既没有得我的报酬,我想请你出面,代我请她吃一餐饭,可不可以?”正芳对于这个请求还不曾答复出来,他又接着道:“自然我也会来做个陪客。”正芳到了这时,对于一切,已是二十四分地明了,都一齐答应了。正义又笑道:“你今天就可以写一封信给她,约她星期六上午出来吃饭,至于哪家馆子,可以请你定,我们当然要等着她的回信,才能确定,这封信马上就写吧。”正芳料着不写不行,都答应了。二人同走出咖啡馆来的时候,正芳道:“明天我接了她的回信,我就打个电话告诉你,天气冷,你不必跑来跑去了。”正义道:“我反正是天天要出来的,明天我也许来。”正芳笑着,也就回宿舍去了。毛正义把事情办到了这里,总算安了一半心,才很高兴地回公寓去。他是一个出风头的学生,开会的时间多于吃饭,会客的时间又多于读书。所以虽是住在公寓,他也买了两间房,一间做卧室兼书房,一间做会客室兼办公室。办公室有一张半旧的大餐桌子,桌子正头,在墙上高高地贴着中山先生的遗像,下面一张纸用蓝墨水写了总理遗嘱,两旁一副对联,也是蓝字,照例是“革命尚未成功,同志仍须努力”那十二个字。右壁墙上挂了一张国耻地图,其余便是尺来长的几张白纸标语,那最得意的一张标语,紧对了左向的卧室门,乃是“匈奴未灭,何以家为”八个字,在这里几点上,很可以知道毛正义之为人。这屋子里除了一张大餐桌、十几个方凳之外,并无别的陈设,这也因为是不需要。倒是有个报架子放在墙角,上面挂了许多报纸。毛正义进房以后,见大餐桌上叠了五六份大小报纸,正是自己匆忙,今天未曾看报,就出了大门了。于是坐下来翻翻报纸,看看报时,报纸上特号字的题目,却登的是外交失败种种消息。在往日看了之后,一定要打开日记簿子记上一大篇,今天可没有这种闲心事。翻翻报之后,将报叠着推到边去。正待起身到卧室里去烤火,公寓里的茶房,可就送进一叠信封来,都放在桌上。那封信上全是贴着一分邮票,由本城发出来的。拆开信来看,十封信有八封信是油印品,三封信是宣言书,两封是工作报告表,三封是开会通知单,其余写的两封,也是讨论爱国运动事情的。这才把他提醒,今天正午一时,几个亲密的同志,开总选预备会的小组会议,地点就是这里。今天正预备写一封信给邵宝珠,向她道谢,这样一来,一点钟开会,非四点钟不能散,就没有法子写这封信了,倒不如趁着他们未来之前,先把信写起来,赶着把信发了。如此想着,就赶快掩上了房门,打开书桌抽屉,取出一束美术的信封笺来。